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
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昨晚睡前读王安忆的中篇小说《姊妹们》，写得真好啊，尤其是对“我们庄”的那些描写，让我想到了很多小时候娘家村里的往事。往事不想则已，一想一箩筐一连串。有些记忆已经模糊，甚至已分不清真假，但是时过境迁，现在再回忆起来，朦胧中好像又多了一份清晰和清醒，可能跟我已过而立有关吧。
今天我想写的是我邻居家。那户人家由奶奶、爸爸、两个小女儿组成。两个女孩儿一个和我弟同岁，叫小香，小香的妹妹，叫小勤。二十五年前，大家都很穷，但是邻居家尤其穷。他们的房子虽然大，但是破破烂烂。小香和小勤总是穿着脏兮兮的衣服，脸上永远挂着一行鼻涕。“离我远点，臭死了！”村里的小伙伴会联合起来排挤姐妹俩。姐妹俩身上总散发着一股异味，头发油腻腻乱糟糟，鼻涕一抽一抽，讲话咋咋呼呼……但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，主要原因就一个：小香和小勤的妈妈，跟人跑了。
那年我大概八岁吧，记得很清楚，有天中午小香家里被乡亲们围得水泄不通，人们议论纷纷：“小芳跑了，小芳跟人跑了！”我挤进去一看，小香奶奶正呼天抢地号啕大哭，一边哭一边把所有衣柜和抽屉打开来给乡亲们看：“你们看，东西都没了，都拿走了，那女人跟人跑了啊！”小香的爸爸坐在椅子上，一声不吭，一根接一根抽着烟。小香和小勤有点没缓过神来，看看奶奶，再看看围观的人们，不哭也不笑。
小香的妈妈叫小芳，是贵州人，好像是小香爸爸买来的。那个年代，村里讲的都是闽南话，小芳是唯一讲普通话的外地人。她长得高高大大，皮肤白皙，一条乌黑发亮的大辫子晃啊晃。小芳平时话不多，因为她的闽南语讲得磕磕碰碰，讲普通话吧，年长的又听不懂。为什么小芳会突然离去？听大人讲，小芳是和老相好私奔了：“那个男的，小芳说是她的表哥，其实根本不是，那就是她的老相好！”女人啊，狠的时候也是很狠的，抛夫弃女，小香和小勤都还那么小。
“你还记得你妈妈吗？”长大一点后我问过小香。“没什么印象，那时候我才五岁。”小香笑笑说。“那你想她么？”“我才不想她，她那么狠心，连我和小勤都不要。”“要是她以后回来了，你还叫她不？”“她不会回来的。”小香收起笑容冷冷地说。
小香错了，小芳她回来了……在七八年以后。一样的那群人把小香家围得一样的水泄不通，不同的是小香奶奶前两年就过世了，只剩小香爸爸坐在那里，一样一声不吭，一样闷头抽着烟。“孩子呢？孩子跑哪去了？她们妈回来啦！”人群中有人喊。我张望了一下，发现小香和小勤正躲在我家屋后巷子里徘徊。“香啊，你妈回来了，你还不快回家？”我叫。“我知道……她想走就走，想回来就回来，我们才不要认她。”小香蹲在地上玩小石子。
小芳说，这些年她是出去打工挣钱了，这不，现在挣到钱了，想孩子了，所以就回来了。问题是：小芳又带了一个小女孩回来！“这我哥的孩子，他不养了，我不忍心，就把她带回来了。”小芳说。村里人又议论开了：“那孩子肯定是她和那男人私奔后生下的，那男人不要，她只好带了回来。”不管怎样，回来就好，大家说。小香和小勤嘴上说不想认妈，但小芳回来后两姐妹明显更活泼也更自信了。以前和人吵架总是弱弱地不敢还嘴，现在又泼辣又有气势，即使大打出手也没有在怕的。小芳还是那个小芳，淡淡地笑着，麻利地干着活，讲着一口磕磕巴巴的闽南语。
再后来，我出去念书，爸妈出来做生意，我们在村子里的时间越来越少，很多事都是回去听外婆说了才知道。有一次回去，发现小香家盖新楼房了，小芳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长大了，在院子里晒衣服。有一天，花儿告诉我，小香爸爸去世了，得了不好的病。再回去，连小香和小勤都见不到了。外婆说，两姐妹都上班挣钱了，还谈了男朋友，买了车，日子过得越来越好。
“那现在就小芳和小女孩自己生活啊？”我问。“哪里，小芳带了个男的回来了。”“啊？？谁啊？”“听说就是以前一起私奔的那个，反正也是外地人，不会讲闽南话。”“她那个表哥？”“什么表哥，你也信！”……没想到吧，小芳竟成了最后的人生赢家！
